阿色

墙头多如天上繁星。

逃家二三事

我发四一定要把这篇写到结局!【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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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上,雪虐风饕。

男人一步深一步浅地在白皑皑的荒漠中顶风前行,许久终于找到了方圆几里内唯一的客店。厚重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男人从木门的缝隙中挤进客店大堂,狼狈地拍打掉积压在发顶和双肩上的雪片后,才开始四处打量了起来。

这荒芜之地显然没多少人光顾,大堂内悄无声息,中央的木桌上唯一一盏煤油灯发出近乎于无的昏黄光亮,黯淡的天光勉强自南边的小破窗照射进来,男人借着这一点天光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停留在角落中的一抹黑影上——店小二习惯了常年冷清的生意,此时头盖账册睡得香甜,男人刻意轻咳三声,却无法惊醒好眠的小二哥,正欲上前拍醒他,只听上方传来惊呼:“哟!我说今儿个是什么稀奇日子,这大风大雪的,竟把客人给刮来了!”随之而来急促的笃笃声,空气中弥漫起细碎的尘埃,男人抬头望去,只见另一道人影自楼梯间飞奔而下。

那人影下了楼梯便冲向角落里的小二哥,堪称粗暴地摇醒对方,颐指气使道:“干活干活!你个懒鬼,整天没个人样,耽误了老娘的生意,我就把你活剥了生煎!还不快点!”

店小二尚未清醒,不满地咕嘟:“我就是整出个人样来也不见得有生意,想什么呢你!”揉搓着眼眶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定睛一看,这才恍然,见鬼似的惊道:“妈呀还真有客人!客官您坐您这是打尖还是住店本店可是方圆五十里最好的客店您算是来对地方喽来来来我给您倒水……”

那女人趁着这点工夫点燃了火折子,急匆匆点亮四壁的火烛,明晃晃的火光暂时驱逐了阴冷的氛围。三人在光源之下无所遁形,这匆忙闯入的不速之客原是个身披裘服的漂亮男人,朗眉星目,长身玉立,只不过旅途劳顿,颇有些形容狼狈。女人显然是这座客店的老板娘,自小在风沙中长养的身体显得瘦骨嶙峋,拉着客人的力道却十分彪悍,她半是强迫地拉着男人坐下,十万分殷勤地嘘寒问暖道:“客官自何处来,要往何处去?客官饿不饿?您吃面还是吃饭……”

男人对这一连串的问话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他的嘴角维持着恰到好处的上扬弧度,彬彬有礼地自报家门,又点了几个小菜,要了房间,给出的赏钱足够丰厚,教常年驻扎在这荒漠里的两人大开眼界。小二哥一改瞌睡连连的窘态,几乎是用着浑身的活力招待来客,就连盛饭都比平日多打了两勺。

男人自称姓单名小楼,单公子来自遥远的苗疆地界,此番不远万里出门,据说是为了寻人。老板娘观他仪表堂堂,雍容华贵,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的贵公子,却跑到这荒芜之地寻人,好奇道:“公子要找什么人?若是经过这一带,奴家或许能帮公子留意一二。”

单小楼黯然道:“唉,家侄逃家三月,音信全无,这天寒地冻的,家主甚是挂念,当叔叔的只好千里寻人,只盼着早日找到家侄,不再受这饥寒之苦。”

他看起来才廿五上下的样子,老板娘思忖着他口中的侄儿最多不过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又怎会从苗疆跑到这黄沙滚滚的荒漠中来,但干她们这行的,向来不过多干涉客人的事情,便不多问,只说会帮忙留意来往的陌生人。

单小楼便诚心谢过他们,他生的一副好模样,待人有礼,又出手阔绰,才接触一会儿就虏获了老板娘的芳心,轻易将客店最上等的房间给了他。

 夜里。

窗外狂风肆虐呼啸,单小楼展开随身带来的地图,就着油灯低头观视,似乎在潜心研究着什么。小木窗被人小心推开,一道黑影从窗口钻进房内,悄无声息地落地,单小楼什么都没察觉到似的默默低头研究,来人在阴影中俯首:“竞王爷。”

单小楼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头也不抬道:“有消息了?”

“尚无。”

“继续查探。”

“是。”

话音刚落,那黑影便又融入了吃人的夜色中。

奇怪的是,第二日客店竟迎来了一大波客人。

先是三名青衣刀客来到,腰间皆挂着一模一样的白玉令牌,三人挑了角落里的位置围在一起,眼神警惕,悄声细语,似乎藏着很多秘密的样子。再来是一名蓄满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右脸上还斜亘着一道可怖的刀疤,凶神恶煞的教人不敢接近。不多时又来了一对夫妻,丈夫沉默寡言,妻子身姿曼妙,开口要了客店最好的酒菜。待到午时单小楼到大堂就餐时,来了一大帮子衣衫褴褛的叫花子,吵吵闹闹地占了大堂里一大半座位,一面吃饭,一面叽里咕噜讨论着什么,老板娘侧耳听着,隐约听到“苍鹰”、“书”、“玄铁”等字眼,再想细听下去,就辨不分明了。到了傍晚,又三三两两来了几批客人,这偏僻的客店第一次迎来了满客的生意,店小二一时间忙得不可开交。

夜间众人堂食时,来了一名肌肉虬结,手持重剑的光头大汉,叫花子们又在高声谈论着,客店里看似轻松热闹,却隐隐透着一丝凝重,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大堂里的所有人看似各自进食,实则个个竖着耳朵,凝神戒备。那光头大汉虽然是最后一个进入的人,却是最沉不住气的一个,一坛浊酒下肚,他的眼神越发不耐,猛地拍案而起,声如洪钟道:“想跟大爷抢宝物,就凭你们,一群没用的叫花子?”他的眼神不屑地扫过众人,“还是女人,毛头小子,丑八怪?都滚回家喝奶去!”

“你又是哪根葱?在这里冲我们指手画脚,也得有真功夫才行!”叫花子叫嚣道,“可别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别说是宝物了,我怕你这草包连琼鳞峡的边都摸不到!你们说,是不是?”那一群叫花子立刻此起彼伏地应和起来,哄笑声中夹杂着叫骂声,似乎完全把那大汉放在眼里。

光头大汉冷笑道:“老子是南侯座下护法,你们敢跟南侯抢东西,想必是命不久矣,不如老子现在就解决了你们,省的南侯到时人多挡路。”

叫花子们渐渐收了哄笑,各自手按兵刃,神色警惕——那南侯是近年来江湖上崛起的枭雄,出了名的行事嚣张,暴厉恣睢,手段狠决,所到之处片甲不留,如若对方真是南侯座下的人,便需分外留神了。

那光头大汉尚嫌不够,转而上下打量起对面的单小楼,扯出了个猥琐至极的蔑笑:“细皮嫩肉的俊俏公子哥也来抢宝物吗?这路上的风沙可不好受,我们这些人刀剑无眼,万一伤到了脸不就可惜了。不如跟大爷回去伺候南侯大人,说不定南侯一高兴,还能他娘的赏赐一二,你看不是划算很多?”众人皆嫌恶地交头接耳——南侯喜好男色,强迫玩弄过的世家公子不在少数,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且此人性情暴虐,在那种事上颇有些变态的癖好,又喜虐杀,那些男人个个死状凄惨,这光头一番话,委实没安好心。

单小楼大概是没料到自己会被殃及,也不知对着哪里出神,竟没有立刻怼回去。

光头大汉见是个软柿子,乘胜追击道:“归顺南侯,大爷保你平安,若是不服,哼哼,老子这柄宝剑,就只好杀鸡给猴看了。”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声音轻飘飘地淹没在客人们窸窸窣窣的杂谈声中,似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单小楼却无端有了神采,他凉飕飕地瞥那光头大汉一眼:“我听闻,南侯座下三大护法,天煞、地煞、神煞,观阁下尊容,既上不了天也成不了神,该是地煞无误。”那光头一愣,单小楼肯定道:“看来在下果然没有看走眼。数月前南侯与还珠楼交恶,扬言三天之内将还珠楼夷为平地,我却听说三大护法之一的地煞连还珠楼的门都没踏进去,就被还珠楼的机关困住,被人找到时,正倒栽在臭烘烘的泥潭里。”那光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单小楼尤不过瘾,求证道:“传闻还珠楼门前共十八道机关,不知道阁下栽在哪一道机关上?”

只听得角落里有人好心替他回答道:“第一道。”

众人寻声望去,原来是那对夫妻坐在那处,那位风姿绰约的妻子正是方才应声的人。

“哈。”单小楼掩嘴闷笑,“原来阁下早已声名在外,失敬失敬。我若是南侯,只怕这会儿面上无光,怎么还会派你出任务?”

“还是说——”他话锋一转讥讽道,“南侯早已视你为弃子。”

那光头凶神恶煞地反驳道:“你胡说什么?南侯他——”

“传闻琼鳞峡恶鬼横生,向来是有去无回,他却派你来开路,而把天煞和神煞留在身边,你说,这般居心还不够昭然若揭么?”

“你找死!”光头大汉似被戳中痛处,一把抽出重剑,说着赫然向着单小楼袭来,竟是不留半分余地,全然奔着索命而来。老板娘眼见不妙,疾呼道:“单公子小心!”

单小楼像是毫无防备,面上骇然,慌忙中踉跄后退,一时间狼狈不堪。

竟是个不会武的!老板娘暗道不好,甩出袖中暗藏的红绫欲牵制对方,不料此人身法诡谲,剑势更快了几分,顷刻间就要取人性命。

剑差三寸,单小楼颓然闭了眼。

只听金石撞击之声,光头大汉虎口一震,痛呼一声,竟已血流如注,手中重剑顿时脱手,咣当坠地。

众人惊疑未定,再定睛一看,单小楼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二楼东侧的客房内。

单小楼好手好脚地端坐在房中,神闲气定地给自己到了杯凉水,仿佛方才的狼狈与惊惧从未发生在他身上。只是水还未入口,就被人粗暴地夺走了,那人一仰头,顺口喝光了杯中的水。单小楼尚维持着握杯的姿势,不解地抬头望向那人——那中年络腮胡子刀疤客,估摸着对方是不打算把水杯还他了,便又慢条斯理地取了第二个杯子。

那人见他如此淡定,气急败坏道:“那么简单的保命步法,教了你多少次,你怎么就是不学学!方才要不是我在,你是打算就这么提头去见阎王?”出口却是青年人清亮的声音,哪有半点中年人的样子。

单小楼无奈笑笑:“你知我天生体虚,不宜练武的。”

那人白他一眼:“所以你就明着敷衍我?”

单小楼见他气急,讨好道:“小千雪……”

原来那刀疤客便是赫赫有名的苗疆狼主千雪孤鸣,他乔装打扮混迹在众人之中,原是天衣无缝,哪知在此地见着自家王叔,吓得险些露了馅儿,若非方才单小楼遇险,他大抵准备一直装下去。这会儿他也顾不上伪装了,抗议道:“喂喂喂!在外面别这么叫我!”

单小楼——竞日孤鸣便不说话了,只定定看着他。

千雪孤鸣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岔开话题:“我易容成这副样子,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竞日孤鸣笑盈盈道:“小王也是方才进屋后才认出你的声音呀。”

“你是不是当我傻?”千雪孤鸣面无表情地戳穿他,“方才在大堂,你分明是故意激怒那秃子引他来攻击你的。”

竞日孤鸣于是从善如流地认错:“好吧,是小王冒进了。午时小王认出千雪,万分欣喜,本以为你会私下与小王相认,却是左等右等不见来人。千雪啊千雪,你真是伤透了小王的心啊!”说着半真半假地扶额长叹,似是真的被伤得不轻,“小王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若是小千雪当真不欲与小王相认,我便死心做了这剑下亡魂罢!”

千雪孤鸣眼皮抽抽,急忙打断他:“所以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千雪,你可知道,小王每每陪你读书,你总是很不情愿。”

千雪孤鸣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谈到毫不相关的往事,挠着头不解地看他。

“你读书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一心想着溜出去玩闹,又碍于小王在旁,只好勉强读下去。”

千雪孤鸣还是一头雾水。

“故而你总是一面装作认真研读的样子,一面从书册后面偷偷观察小王,盼着小王何时乏了,放你下课。”竞日孤鸣随手摆弄着杯盖,轻描淡写道,“小王只作不知,心下默默记着你分心偷看小王几次,便罚你抄写几遍。”

“哇靠王叔你你你……”千雪孤鸣大惊失色,抓狂道“上次明明罚我抄了三十七遍兵略训,我哪有看你这么多眼!”

竞日孤鸣似乎很喜欢看他吃瘪的样子,低头掩了掩眼底的笑意,才继续道,“自你踏进客店开始,前前后后偷看小王六次。小千雪,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哪有这么明显……”千雪孤鸣暗暗嘀咕,继而想到什么,老神在在地教训道:“你不好好在苗疆待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江湖上到处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虎狼,你这样的,再多呆一阵子只怕要尸骨无存了!”

竞日孤鸣语带幽怨:“你一个人出门三月不归,连一封书信也不寄回来,王上政务繁重,还要成天分心为你担忧,我不忍见他如此,便出门找你来了。”

“你要出门找我?王兄也不拦着你?他是不是糊涂了?”千雪孤鸣震惊道。

竞日孤鸣又不出声了。

千雪孤鸣狐疑地盯着他左看右看,过会儿似是意识到不对,气得胡子发抖:“你你你你你……你不会是瞒着王兄出来的吧?”

竞日孤鸣大概是有一丝心虚,默默低头啜饮。千雪孤鸣见他一副默认的样子,头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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